第二章 黄河之恋

nbsp;洪水奉命东征。听到黄河犹如万马嘶鸣的涛声,他不禁心潮澎湃…… 洪水当即拍板:“好!就是陈玉英。”我成了四区动委会唯一的女委员…… 听说洪水是越南人,我大吃一惊:“你的中国话怎么讲得这样好!”…… 洪水通知我开会常要送来一张字条,他是故意这样表现,以便引起我的注意…… 洪水给我起了一个富有战斗性的名字陈剑戈……

* 洪水奉命东征。听到黄河犹如万马嘶鸣的涛声,他不禁心潮澎湃……

1937年7月7日,日本侵略军在北平西南的宛平县卢沟桥制造了震惊中外的“七七” 事变。抗日战争爆发了。

中华民族到了生死存亡的重要关头。

7月8日,中共中央发出《中国共产党为日军进攻卢沟桥通电》。向全国同胞呼吁:“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实行抗战,才是我们的出路。”

8月底,中国工农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

根据党中央、毛主席抗日统一战线和独立自主的山地游击战的战略方针,朱德总司令率领八路军一一五师、一二○ 师、一二九师,陆续东渡黄河,分别开赴晋东北、晋东南和晋西北,开辟抗日根据地。

9月5日,中央军委副主席周恩来来到太原与阎锡山会谈,制定保卫山西的计划和部署,并决定建立第二战区战地总动员委员会(简称动委会) ,以发动民众,组织民众,开展抗日游击战争。

根据毛主席加紧建立五台山脉游击战区的指示和八路军总部的命令,聂荣臻率领的八路军一一五师一部奉命前往晋东北地区,以五台山为中心,开辟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第一个敌后抗日根据地--晋察冀抗日根据地。

八路军民运工作部的王逸群、洪水等同志奉命随一一五师从陕西省得三原出发,来到了八路军千军万马东征抗日前线的韩城黄河渡口。

黄河从塞北的河曲飞腾直下,像一把利剑将黄土高原劈为两半,豁开一条深邃的峡谷。黄河巨流在高山峻岭之间奔泻,一路咆哮如雷,势如蛟龙,成为晋、陕大地的一道天然屏障。她不屈不挠、勇往直前,狂飙万里,奔向大海。她是中华民族的象征,是不可战胜的象征。

洪水穿身崭新的灰色八路军军装,英姿勃勃地站在黄河边,灰色的帽沿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凝望着浊浪翻滚的黄河。黄河,自来就有一种撼人心魄的力量。听到黄河犹如万马嘶鸣的涛声,洪水不禁心潮澎湃。此刻,他已经是一个年近三十岁的中年人了。他第二次来中国已经整整十个年头。从中国工农武装建立之日起,他跟随着这支异国革命大军经历了无数次的战斗。听到黄河的涛声,他仿佛听到了黄河在怒吼。这是四万万中国人民抗击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怒吼。

他抬起头,遥望远方,目光穿越万水千山。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祖国--越南,祖国的土地同样遭到侵略者铁蹄的践踏,骨肉同胞正在遭受法国殖民主义者的蹂躏。祖国的母亲河--红河也像黄河一样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怒吼。

黄河在怒吼,红河在怒吼。黄河的波涛、红河的激浪在他心中汇成愤怒的交响曲。他紧握双拳,从心底发出了铮铮誓言:一定要把侵略者赶出中国!赶出印度支那半岛!

“七七” 事变爆发仅仅一个月,日寇由北向南向山西全省大举进攻。雁北各县相继沦陷。面对日军的猖狂进攻,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很快就退到平型关、娘子关一带。这时,五台县到处议论纷纷,形势骤然紧张起来。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八路军开赴抗日最前线,来到了五台山地区,这对惶惶不安的五台县人民群众是一个极大的鼓舞。

洪水和民运部的同志一到五台县城,就在县城的吕祖庙前召开了群众大会。洪水在会上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抗日救国演讲,宣传中国共产党的抗日救国主张,揭露顽固势力对八路军的造谣诬蔑。听了洪水的演讲,群众情绪激昂民心鼎沸,一致要求抵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洪水的演讲为整个县城很快掀起抗日救亡的热潮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

民运部刚到五台山县,就遇到阎锡山部队的溃兵沿途抢劫民财,以运送物资为由掳掠牲畜,群众意见很大,多处发生冲破。洪水挺身而出,一面向阎军进行宣传教育,一面给群众讲道理,发动群众帮助作为友军的阎军撤退。他把附近各村有牲畜的农民按村组织成民工队,一村一村,一段一段,接力式地帮助阎军运送物资。民工队完成各自村段的任务后,带着自己的牲畜返回家乡。这样既保证了群众利益,又顾及了友军关系和抗日统一战线的大局。

不久,晋东北特委成立,王逸群任书记,洪水任副书记兼宣传部长。为了更加广泛深入地发动群众,特委决定民运部的全体干部都以动委会的名义深入到五台县各区、镇。这样,洪水来到了以东冶镇为中心的五台县四区开展工作。

旧时,五台县分为六个区。一至六区分别以五台城、耿镇、豆村、东冶镇、窑头镇、台怀镇为中心。

五台县中共党组织的建立是在1932年,主要活动地点就在东冶镇周围地区。1934年冬,川至中学正式建立了党支部,成为五台县最早的党支部。根据中共山西工委的指示,1935年9月,在五台县四区的大建安村建立了五台区委。1936年初,红军即将东渡黄河,为了适应红军东渡后抗战形势的需要,中共山西工委决定以五台区委为基础,建立五崞定县委员会,即五台、崞县、定襄三县的大县委。1937年2月,由朱效成(注:解放后曾任中国地质科学院党委书记) 、赵鹏飞(注:解放后曾任中央监察部办公厅主任) 等人组织成立了中共东冶中心区委员会。他们以东冶和东冶附近的几个村庄的小学为活动基地,开展抗日救国宣传和统一战线工作。东冶地区实际上成为五台县革命活动的中心地区。

“七七” 事变后,我从太原回到东冶。这时我已感受到东冶地区的革命气氛,看出有党的组织在活动。那时,朱效成的爱人杨秋阳正在东冶高级女校任教员。她是五台县沟南村人,虽然还不是共产党员,但思想进步,同情革命。我们经常在一起谈论近期发生的大事。

在五台城吕祖庙前,洪水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抗日救国演讲。

不久,通过杨秋阳认识了她的丈夫朱效成,还有赵鹏飞、李力安(注:解放后曾任黑龙江省委第一书记、中顾委秘书长)、徐继之(注:东冶真武庙小学教员,后被敌人活埋杀害) 等共产党员。应该说,自从回到东冶,我已经自觉不自觉地接受了东冶地区党组织的领导和影响。

1936年9月,在薄一波等共产党员的领导和组织下,山西成立了统一战线的抗日救亡群众团体--牺牲救国同盟会。牺盟会提出了“不分党派、不分男女、不分职业,把不愿做亡国奴的人们一齐动员起来,积极参加一切救亡运动” 的总纲领,在山西全省范围内展开了空前规模的群众救亡运动。

1937年8月,牺盟会在山西又建立了山西青年抗敌决死队。这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一支统一战线的抗日进步武装。

9月初的一天,东冶镇突然来了一队穿着军装、背着背包、扛着长枪的人。听说是薄一波领导下的抗战决死队到东冶镇来宣传抗日救亡。这是一支军容整齐、充满着蓬勃朝气的队伍。东冶镇的老百姓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队伍,纷纷从家里跑出来围观。决死队的战士们利用这个机会就地展开抗日宣传。他们说快板、散发传单、高呼抗日口号、发表抗日演讲……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

真武庙小学教员徐继之派人通知我到真武庙小学开会。到会的有赵鹏飞、马志远(注:解放后曾任山西水利学院院长) 、杨秋阳和我,一共二十多个人。

徐继之非常兴奋地告诉大家,薄一波同志领导的山西青年抗敌决死队来到了我们东冶镇。他们一方面宣传抗日,一方面是为八路军开赴抗日前线打前站。徐继之在会上当即宣布成立一个工作队协助决死队进行工作。我和杨秋阳负责为决死队的女战士当向导,一起到东冶镇的各条街道和周围农村向妇女群众宣传抗日,并动员她们做军鞋,慰劳、支援决死队。

决死队的男战士住在真武庙小学,女战士住在东冶高级女校。我和杨秋阳每天一早就到女战士的驻地,带着她们走街串户。这些女战士和我们一样都是二十来岁的女青年,她们爱国=热情高涨,不辞劳苦,几乎走遍了东冶镇附近的村村户户。她们的宣传深深打动了妇女群众。我和杨秋阳动员妇女做军鞋的工作完成得十分顺利。妇女们说干就干,纳鞋底、缝鞋帮,有的甚至拿出给自家男人做好的布鞋。我们这家收一双,那家收两双,准备集中起来送到决死队驻地。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当我和杨秋阳满心欢喜地抱着一大捧崭新的军鞋来到东冶高级女校时,一个人影也不见了。再到真武庙小学看看,也是空荡荡的。原来,决死队为了行动保密,没和任何人打招呼,趁着夜深人静悄悄地转移了。

决死队来东冶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天,却在东冶播下了抗日的火种。老百姓第一次看到抗日的队伍,都热切地盼望着八路军早一天开进东冶镇。

*洪水当即拍板:“好!就是陈玉英。”我成了四区动委会唯一的女委员……

洪水带领八路军民运部的一部分同志来到东冶镇。晋东北特委任命他为五台县四区动委会主任。并筹备建立五台山县四区动委会工作班子。动委会的工作地点就设在沱阳小学。

进驻东冶镇的八路军官兵分住在老百姓家里。他们说话和气,每天帮助老百姓挑水、劈柴、扫院子。老百姓做饭时,他们一边帮助拉风箱,一边跟群众聊家常,和老百姓亲如一家。八路军官兵的一举一动都赢得了群众的好感,与国民党、阎锡山的败军随意打骂群众、抢夺民财的土匪作风形成鲜明的对照。老百姓说:

“阎锡山的败军一进村,搅得鸡飞狗跳。八路军才真正是人民的子弟兵。”

老百姓看到八路军吃饭常常没有菜,就拿出自家晾晒的红辣椒、腌制的咸菜和山西人最爱吃的老陈醋送给他们。

9月底,林彪、聂荣臻率领的八路军一一五师在平型关打了一个大胜仗,重创了日军的精锐部队板垣师团,打得日军人仰马翻,尸体狼藉。平型关大捷震惊了中外。这是八路军出师华北前线的首次战斗,也是中国抗战以来打的第一个大胜仗。这一仗粉碎了“皇军不可战胜” 的神话。消息传到五台县,五台县人民无不欢欣鼓舞。八路军人民群众中的威信更高了。

洪水借助平型关首战告捷的大好形势,一到东冶就立即开展工作。他充分依靠地方党组织,深入村镇调查研究,在徐继之、赵鹏飞等人的协助下很快拉出了一个动委会成员名单。动委会的工作班子是由东冶地区的地下党员、同情支持抗日的社会名流、进步知识分子和各方面的代表人士组成的。

晚上,洪水召集动委会的骨干成员在沱阳小学开碰头会。在昏暗的豆油灯下,洪水左手拿着一张最新酝酿的动委会成员名单聚精会神地看着,右手端着烟斗,指着名单对身边的徐继之说:

“这名单怎么没有一个女同志?”

徐继之看了看身边的赵鹏飞,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在暗暗地责怪自己:

“过去出头露面的事都是老爷们干。看看,咱们这回又把妇女同志给忘了。”

洪水并没有责备他们,他抽了一口烟,接着说:

“动委会应该增加一个妇女委员。把妇女群众组织起来就等于撑起了东冶抗日的半边天。你们考虑一下,挑选一个有文化、大胆泼辣、能够领着大伙儿干的女同志。”

徐继之重复着洪水提出的条件,自言自语地说道:

“有文化的……这东冶镇上过高小的妇女就有一大把。大胆泼辣的……能干的……”

他眼睛一亮,非常肯定地说:“就数陈玉英了!”

徐继之把我的情况向洪水作了一番介绍,洪水当即拍板:

“好!就是陈玉英。”

在坐的都表示赞成。

洪水又补充了一句:“老徐同志,请你通知陈玉英,明天就到动委会来办公。”

第二天一早,徐继之把我带到四区动委会。

刚一迈进动委会办公室的门槛,洪水就认定我是陈玉英。他伸出手迎了上来:

“欢迎你,陈玉英同志!你的情况,徐继之同志都介绍了。组织上研究决定,从现在起你就是四区动委会的委员了。负责妇女工作。”

握着这位八路军干部的手,听了他简短热情的话语,我心里又高兴又激动。

洪水招呼我和徐继之在他对面坐下,简单介绍了动委会的工作情况以及对我的要求。

这时,我注意;打量着这位三十岁出头的八路军干部。中等身材,一头浓密的黑发向后梳着,黝黑的皮肤,微微隆起的颧骨,粗黑的眉毛下一双深邃有神的大眼睛……特别是他宏钟般的声音和充满活力的干练举止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有困难吗?”洪水关切地问。

“做妇女工作,我没有经验,还请洪水同志帮忙,指点。”

徐继之在一旁插话说:

“我们大伙不都是跟着洪水同志边干边学的吗?”

洪水说:“好!咱们三个臭皮匠凑成一个诸葛亮,大家合伙儿把四区的工作搞好。”

就这样,我成了五台县四区动委会唯一的女委员。

恰巧这时,我接到王尧的来信。信中说,他已经到了延安,希望我也能去延安。信中还为我写明了去延安的路线。

虽然王尧曾领导我从事革命工作,但我一直觉得他太书生气。我没有在意他信中带有感情色彩的语言,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洪水,并向洪水表示:

“洪水同志,现在抗日的烽火已经燃遍了全中国,去延安是革命,在东冶工作同样也是革命。”

洪水满意地点了点头。

洪水是急脾气又是热心肠。他在负责动委会全面工作的同时,总是不失时机地对我们每个委员进行具体的帮助和指导。动委会只有一个女委员,可妇女却占了半边天。特别是在支前工作中,妇女工作的担子相当重。洪水对妇女工作非常重视,多次对我说,妇女工作就是组织动员广大妇女投身抗日的工作,一定要发动群众,要使广大妇女认识到民族解放、阶级解放和自身解放关系,积极投身到抗日战争的伟大事业中来。他还特别强调,工作一定要细致,千万不能急躁。

万事开头难。我的同伴杨秋阳因为要生孩子回五台城南的沟南村去了。如何组织妇女骨干,是我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我决定首先串联那些有文化的进步青年妇女,动员她们冲破封建家庭的束缚,走出家门投身抗日,为妇女解放做出榜样。经过反复动员,一部分人参加了动委会的工作。又经她们发动,一下子组织起十几个人。起初,由我带着她们到东冶镇附近的村子里去宣传、组织妇女。很快,她们都能独立开展工作了。

我们每到一个村子,首先通过农会摸清村里的情况。然后,把村里的妇女集合在一起,用浅显易懂的话向她们进行宣传,启发妇女姐妹的民族感情,激发她们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仇恨,使她们懂得,中华民族的四万万同胞只有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坚持全民族的长期抗战,才能夺取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我常常这样形象地比喻:

“一根筷子,用手一折就断了。一把筷子,用再大的力气也折不断。这说明团结就是力量。”

我动员妇女姐妹团结一致,响应共产党的号召,全力支援抗战,支援八路军。

根据妇女姐妹家务多、难于集中的特点,妇女骨干们甚至把工作做到了老百姓的炕头上、灶台边。

经过我们深入、大量的工作,四区妇女的抗日积极性调动了起来。妇女们争先请求工作。根据晋东北特委和四区动委会的部署,我们组织妇女们站岗、放哨,做军鞋、缝军衣,动员家里有劳动能力的男同胞参军、支前。在妇女们的带动下,不少男人走出家门当了民工。他们拉来了自家的牲口成立了支前队,为八路军运送粮食、弹药,构筑工事。动委会每次布置的支前任务,妇女们都完成得又快又好。

洪水对全区妇女发动得这样快,工作做得这样深入细致,感到非常满意。他一再嘱咐我,越是工作有成绩的时候越要谦虚谨慎,工作要细致,不要有死角。

的确,我们的工作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有个别的地主婆出于阶级本性,阳奉阴违,不好好完成动委会布置的任务。她们用一些糟烂的破布做鞋底,有的甚至在鞋底中间夹上草纸。我们收集查验时,鞋底一撅就断。于是,我们召开妇女大会,把实物展示在群众面前。群众愤怒地说:

“穿这样的鞋怎么能打鬼子?!”

“这不是在给鬼子帮忙吗?简直太黑心了!”

这些活生生的事实从反面教育了群众。四区妇女开展了竞赛,人人争做支前模范。

*听说洪水是越南人,我大吃一惊:“你的中国话怎么讲得这样好!”……

为了进一步扩大抗日宣传,动委会在东冶镇的大戏台上召开一次群众大会,由动委会主任洪水发表抗日演讲。会后,还表演了一出抗日活报剧。

那出抗日活报剧是洪水编导的,由我和洪水主演。在东冶镇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抗战初期,东冶人的封建意识比较浓厚,对妇女抛头露面在大庭广众面前演讲、演戏等,看不惯,甚至说三道四。我的家人虽然不公开反对,但也对我不太满意。我对那些闲言碎语根本不放在心上。我想,国难当头,宣传抗日是我们每一个中国人的责任。国民党反动派的监狱我都坐过,在父老乡亲面前宣传抗日救国有什么可怕的?我是动委会中唯一的女委员,我都不敢出来讲话,妇女姐妹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人们越是看不起妇女,我就越要为妇女们争口气!

洪水看到我在风言风语面前没有退缩,就鼓励我说:

“陈玉英同志,你做得很对,你很勇敢。只要你坚持住了,其他妇女骨干就会跟你学,跟你干。”

听了洪水的鼓励,我的信心更足了。

慢慢地,我和洪水熟悉起来,研究工作也不拘束了。洪水开朗乐观、平易近人,对同志们很热情,他讲话鼓动性很强,工作能力也不同一般,是个很有吸引力的人。

拉落听别人说,洪水是越南人,我很惊奇。越南人?怎么和中国人长得差不多?他的中国话讲得那么流利,而且完全是普通话的语调。洪水的中国字写得也很漂亮。特别是吃饭,他和大家一样蹲在地上,捧着一只大海碗,手里攥着两个又黄又硬的窝窝头,一边啃着窝头,一边和同志们说笑,根本看不出他是一个外国人。

有一次,我向洪水汇报完工作,就试探着问他:

“洪水同志,听说你是越南人,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怎么不像呢?”

“你说,越南人应该是什么样?” 他笑着反问我。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觉得越南人和中国人应该不一样。”

“我真的是越南人,我生在河内,来中国已经十四年了。我的越南名字叫武元博,洪水这个名字是到中国以后改的。”

看来,洪水对我提出的问题并不反感。于是,我壮起胆子往下问:

“洪水同志,你来中国生活,习惯吗?”

“怎么不习惯?革命者四海为家。山西的窝窝头、油面、荞麦,我不是吃得挺香的?我也像山西人一样爱喝醋。”

“山西人”和“喝醋”两个词,洪水是学着五台方言,用浓重的鼻音说的。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

“那么,你的父亲、你的母亲呢?你想不想自己的祖国?……”

一连串的问号使洪水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他知道我这一脑子的问题不是一下子能够解释清楚的。于是,他婉言终止了交谈:

“说来话长了,以后有时间慢慢讲给你听。对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很自然地把话题一转:

“陈玉英同志,你来动委会工作快一个月亮。进步很快,工作能力很强。组织上准备考虑你的入党问题。今天不早了,你回去把这一段的思想、工作好好缕一缕,向组织作一个简单的汇报。”

听说要发展我入党,瞬时间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一夜,我躺在炕上,好像吃了蜜糖一样,心里甜滋滋的,兴奋得合不上眼。回想着自己参加革命以来的经历:从1933年我在太原加入党的外围组织“社联” 到参加动委会的工作,已经整整四年了。我是在追求、奋斗、寻觅、彷徨中度过的,盼望着有一天,我能成为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投身到中国革命的伟大洪流之中……来到动委会这一个月可真锻炼人,火热的斗争就像一座大熔炉……洪水同志也真有意思。一个越南人来中国参加革命斗争,在中国一呆就是十几年。听说他还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呢,真不简单!短短的一个月,洪水同志对我的帮助还真大……

*洪水通知我开会常要送来一张字条,他是故意这样表现,以便引起我的注意……

东冶镇的抗日群众发动起来了。动委会的组织机构不断扩大,工作人员也不断增加。特别是妇女工作组缝军被、做棉衣,摊子太大。洪水决定为妇女工作组在杨爱源公馆开辟一个新的工作地点。

杨爱源是阎锡山晋军的嫡系。抗战初期,他是二战区第六集团军的司令长官。抗战前,老百姓要是随便出入杨总司令在东冶镇的公馆是绝对不可能的。八路军来了,老百姓的腰杆子硬了。动委会借用杨爱源公馆的前院作为妇女工作组的活动地点。妇女姐妹们每天从这座高宅大院进进出出,讨论着抗日的大事,确实让人感到扬眉吐气。

十月的晋东北,气温骤降,寒气袭人。抗日妇女们紧张地为八路军缝制棉衣。眼下五台地区已是冬季,前方的将士还穿着单衣、草鞋。

一天,一位身穿灰色土布军装、高大英俊的八路军首长来到了杨公馆。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八路军战士。

“同志们辛苦了!听说四区的妇女工作开展得不错嘛!”

妇女们停下手中的针线活儿,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位刚刚进来的陌生人。

“我是徐海东!”

这位八路军首长用他带兵打仗特有的洪亮声音首先自报家门。

徐海东!就是那个常听人说的打仗如猛虎,敌人见了闻风丧胆的八路军旅长徐海东!

妇女们互相看了看,抿着嘴笑了起来。

徐海东走过来亲切地与大家交谈,一个一个地问我们叫什么名字?动委会里有多少女同志?工作中有什么困难?他鼓励我们努力工作,团结更多的妇女参加抗日。徐海东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很快就把大家吸引到他的周围。几个年轻姑娘还拉着徐海东的手,缠着徐旅长带她们去当兵打仗。

徐旅长风趣地说:

“好!大家都去打仗!可棉衣谁做呀?总不能让八路军光着膀子赤着脚去打日本鬼子吧?”

姑娘们乐了。

我代表妇女姐妹们向徐海东首长表示:

“请首长放心,我们一定多做棉衣、军鞋,支援八路军打胜仗。”

妇女工作组搬到了杨爱源公馆,与设在沱阳小学内的动委会总部只有一街之隔。动委会的委员们每天下午都要在一起开碰头会。我和洪水每天都见面。可洪水经常用一张白纸条写一个要我参加会议的通知:

陈玉英同志: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今天下午三点,请你准时到动委会总部开会。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洪水

他的字体工整漂亮,潇洒隽秀。我看出他是故意这样表现,以便引起我的注意。

洪水通知我开会常要送来一张字条,以便引起我的注意。

1937年10月,由徐继之、赵鹏飞两位同志介绍,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入党宣誓是在沱阳小学的一间教室里举行的。教室虽然简陋却显得十分庄严。黑板正中挂着一面鲜红的党旗。参加宣誓的都是五台西区在抗日战争火线上发展的新党员,其中只有我一个女同志。我们十几个人站成两排,面对党旗举起右拳,由洪水带领我们进行入党宣誓。那一天,令我终生难忘。

洪水在五台县四区动委会。前排左起:赵鹏飞、洪水。后排左起:马志远、徐继之。

1937年10月以后,日军从雁北、平型关、娘子关等地分兵进攻山西。阎锡山的军队溃不成军,节节败退。11月初,日本强盗占领了太原。山西的抗日武装斗争进入了异常艰苦的阶段。就在这时,洪水突然被调离四区动委会,回到设在五台县城的晋东北特委。

*洪水给我起了一个富有战斗性的名字--陈剑戈……

随着八路军群众工作的日益深入,许多青年涌入革命队伍。为了提高地方干部的思想、政策水平和工作能力,适应新形势的需要,晋东北特委决定举办三期短训班。短训班由洪水总负责,地点选在距五台县城一里地的王家庄。第一期短训班于11月底开班。特委抽调定襄、崞县、五台等县的一百多名干部参加学习。我也参加了第一期短训班。

有些日子没和洪水见面了,我还挺惦念他的。短训班开学的前一天,我安排好动委会的工作,就匆匆上路了。

隆冬的晋东北高原寒风凛冽,远处的峰峦覆盖着皑皑白雪。我顶着刺骨的北风,行进在通往县城的乡间土道上。我的双手被冻得僵疼,面颊被卷着黄沙的寒风吹得一阵阵刺痛,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洪水,心里就热呼呼的。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傍晚时,我赶到王家庄,推开了洪水办公室的房门。。当我出现在洪水面前时,他像见到久别的亲人,一边问寒问暖,一边招呼我坐下休息。他用自己的茶缸倒了一缸热水递给我:

“快焐焐手,暖和暖和。”

“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了。路上走累了吧?”

看到洪水这样热情,我倒有些难为情了。

我环视着这间又是办公室又是卧室的屋子,靠着山墙的土炕中央整齐地铺放着洪水的被褥,铺盖旁边是一张小炕桌,桌上有一盏煤油灯。除了一张桌子和一条老式长凳外,屋里再没有其他东西。只是桌子上方的墙挂着一块一米见方的白布。白布上《晋东北地区干部训练班学习计划进度表》一行大字标头格外引人注目。标头下面整齐地贴着用隽秀的小字书写的“学习内容” 、“教学计划” 、“课程安排” 等表格。这是洪水长期从事党的教育工作养成的一丝不苟的习惯。

我浏览着每张表格的内容:训练班由洪水总负责……洪水、胡开明(注:解放后曾任安徽省委书记)、张连奎(注:解放后曾任第三机械工业部部长) 等几位特委领导同志授课……学习的主要科目是党的基本知识、目前的形式和任务、抗日救亡的十大政治纲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问题……

这是我第一次正规系统地接受党的知识和政策教育,是一次很难得的学习机会。

我情不自禁地说了声: “太好了!”

当我转过身来,发现洪水正深情地注视着我。

我觉得两颊在发热。

晚饭后,胡开明也到洪水的屋里来 “凑热闹” 。正好,其他学员还没来报到。我们三个人可以痛痛快快地闲谈一阵。

洪水和胡开明脱鞋上炕,各自把着小炕桌的一边,又都掏出了自己的烟斗。他们借着煤油灯昏暗的光线先是往烟斗里装满烟丝,又用拇指压了压,将烟丝点燃。不大一会儿,屋子里便烟雾弥漫。洪水的话题从五台山开始了:

“我来五台县已经好几个月了。每当我看到五台山心里就纳闷。你说这五台山长得挺怪的,五座山峰就像被刀砍了似的。”

胡开明只顾抽烟,没功夫开腔。

我坐在靠近炕边的长凳上,接过洪水的话题:

“别看我是五台人,可我们东冶镇离五台山二百多里地,我还从来没去过五台山呢!”

我喘了口气,接着说:

“不过,听老人们说,很早以前,五台山不像现在这个样子。五座山峰高耸入云,可都是荒山秃岭,缺少水源。掌管人类智慧的文殊菩萨很同情这里的老百姓,她从东海龙王那里借来了一块歇龙石,从此,五台山变得青山绿水、风调雨顺。东海龙王得知此事却大为恼火,认为只有自己才能呼风唤雨。于是,他派来五条蛟龙,硬是要搬走这块歇龙石。文殊菩萨不肯。五条蛟龙就用尾巴一扫,把五个山头扫成平台。”

洪水和胡开明听得入神。可洪水还要刨根问底:

“那文殊菩萨能答应吗?”

“文殊菩萨当然不干了,就把五条蛟龙变成了五块大石头,关进了朝龙洞。五台山的老百姓世世代代感谢文殊菩萨,他们求神拜佛,首先拜的是文殊菩萨。”

洪水听了这段神话传说,连声赞叹:

“陈玉英,你真不简单!”

洪水又往烟斗里续了些烟丝,用力抽了两口。望着眼前缭绕的烟雾,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陈玉英,你挺有学问的,可是你的名字太俗气了,没有一点战斗性。”

胡开明知道洪水爱开玩笑,又爱认死理儿,就在一旁插话说:

“人的名字都是爹妈给的。中国妇女的名字可不就是‘英’ 呵,‘凤’ 呵的。”

洪水仍然不依不饶。

“像我的名字洪水--洪水猛兽,敌人听了闻风丧胆。”

我不愿意让洪水扫兴,顺口说了句:

“那你就给起个富有战斗性的名字吧!”

洪水一边抽着烟,一边琢磨着:

“陈玉英,你办事干脆利落,像快刀斩乱麻;你说话的声音清脆响亮,又像是冷兵器在撞击;就是性格文静了点,今后得改改……”

看着洪水认真的样子,胡开明乐了。他打趣地说:

“呵!还真热闹。又是快刀又是冷兵器,叮叮匡匡的,都是战斗的利器。照洪水同志的意思,我看这‘玉英’ 二字今天就非得改成‘剑戈’ 不可了。”

洪水一听正中下怀。他拍了一下小炕桌:

“好!就叫陈剑戈。”

就这样,我的名字被洪水改为陈剑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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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剑戈

第四章 两心相映

第四章 两心相映

*革命没有国界,难道爱情就有国界吗 ?洪水向我求婚,我痛快地答应了…… *因为结婚的事,洪水挨了批评。消息传到延安,毛主席和朱总司令感慨地说,这是军心啊!…… *没有爱巢的比翼鸟…… *五台山有个坏风俗,和尚、喇嘛常到村里“坐炕头”。我真为这些受凌辱的姐妹们难过…… *我和洪水都是聂荣臻领导的晋察冀边区文化战线的老兵…… *白求恩大夫亲自为洪水做手术。洪水再三请求,手术时绝对不要使用麻药…… *洪水抱拳拱手:“不管何年何月死,先定同月同日生”,弄得我哭笑不得…… nb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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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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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梗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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