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洪水追随胡志明来到广州，参加中国的大革命……

短训班的学习生活紧张而有节奏，虽然学习的内容都是有关党的基本知识、目前形势和党的任务等这些党建理论课程，但是洪水根据抗日战争的发展形势，根据晋东北地区对敌斗争的现状，把党的基本理论和对敌斗争的政策、策略与我们周围发生的具体事件结合起来讲，就显得内容非常丰富。他的课讲得有声有色。

我非常佩服洪水的口才、讲演水平和他渊博的知识。 每当学习中遇到什么不懂的问题，我都主动向他请教。对于我提出的问题，洪水不但讲解得十分透彻，而且还要进行引申。洪水认为我提出的问题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常常把这些问题拿到课堂上进行典型分析。

我佩服洪水的原因还在于，一个越南同志对中国人民充满深情厚谊，对中国人民的革命斗争给予深刻的理解和满腔热情的支持。洪水对中国革命的理论掌握得如此纯熟，若不是亲身经历了中国波澜壮阔的大革命，是绝对不会有这样精彩的讲演的。

短训班的学习虽然紧张，但比起动委会紧张繁忙的工作来还是轻松多了。课上洪水是老师，课下我们竟成了知己。每当闲暇，我和洪水常在一起谈心，发表个人对抗形势的看法；畅谈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偶而也谈到自己的童年和家庭。

记得，我曾断断续续地向洪水讲述过不少我童年的趣事：我是如何剪了辫子，如何到国民党山西省党部看望王瀛，如何去青岛参加排球比赛以及参加抗日游行，去北平考大学，被国民党逯捕入狱等等。我讲的每一段“革命经历”，洪水都听得非常认真，他的表情也随着我情绪的不同而变化，还不时发出一些评论或赞叹：

“陈剑戈，不简单！才二十四岁就有这么丰富的革命经历，可以说是‘老革命’了！”

“洪水同志，我怎么能和你比呢？我那时做的事许多都是朦胧的、自发的，有些甚至是幼稚的。”

“哪里，我们所处的时代和环境不同。比如你就很有个性，又有主见，从小追求真理。我们党的工作非常需要你这样的女同志。”

我让洪水说得不好意思了，连忙扭转了话题：

“洪水同志，你还欠着我一笔账呢！”

洪水沉思了一下，立刻想起在东冶动委会时他对我的许愿：

“好！我就给你讲讲我在越南的故事！”

回忆有时是幸福的，有时又是苦涩的。经历了十四年的艰苦鏖战，已经到了而立之年的洪水多么渴望能在异国的土地上找到一片感情的绿洲，能有一个异性知己与他进行心灵的交融。我静静地倾听着洪水的诉说。

１９０８年１０月１日，洪水出生在越南河内市。他的父亲是北宁省嘉林县（后划归河内市）有名的房产主兼地主。全家主要靠收取房租、地租生活。洪水兄弟妹六人，他排行第四，有三个哥哥、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洪水从小聪明机灵。五岁时，他进入法国人在河内开办的一所教会学校学习。他勤奋好学，成绩一直非常优秀。

十五岁时，洪水考入河内北圻师范学校。当时，印度支那三国（越南、老挝、柬埔寨）只有这一所像样的师范学校。在校期间，他刻苦用功，始终保持着优异的学习成绩。

在洪水的童年和少年时期，他的祖国被法国殖民主义者占领。法国强盗和越南保大王朝的野蛮统治激起了越南人民强烈的不满和反抗。

洪水的父亲思想开明，与当时的一些爱国志士和革命领袖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并用自己富庶的家财在物质上给予革命者很大的帮助。他曾跟随洪水的祖父参加了１８８４年河内的抗法战斗。１９０８年９月，就在洪水出生前几天，河内市发生了一起越南爱国志士潜入法国兵营投毒的事件。法国殖民者和越南当局借此大肆搜捕爱国志士，整个河内被白色恐怖笼罩着。洪水的父亲看到这种情况，便心灰意冷。他日益消沉，终日借酒浇愁，疯疯颠颠，不幸于１９２２年病逝。

洪水的三个哥哥受父亲消沉颓废情绪的影响，也日渐沉沦，不过四十岁都相继死去，留下三个寡妇和十多个孩子，苦捱时光。

洪水的母亲是个贤惠、豁达的越南妇女。她思想进步、同情革命。从洪水记事起，母亲就给他讲“东京义塾”（越南封建知识分子领导的革命运动）、

“河内投毒”等爱国志士的斗争故事，教他念爱国志士书写的“国仇未复头先白，几度龙泉戴月磨”的革命诗词，激发他的爱国热情。在越南爱国志士革命精神的鼓舞下，在母亲耳濡目染的熏陶和影响下，少年洪水接受了进行思想，开始同情和关注人民的革命斗争，走上了与父亲和哥哥们截然不同的道路，决心投身革命。

1923年，十五岁的洪水在河内北圻师范学校学习期间，利用假期赴法国学习考察。在那里，他结识了越南无产阶级革命的先驱—胡志明，接触了马克思主义。从此，他的生活道路发生了根本的转折，成为胡志明早期革命活动时期的亲密战友。不久，洪水回到越南，在河内附近的南定市教书，同时从事革命活动。他几次发动和领导了当地反对法国殖民主义者和越南封建统治的学生运动。

1924年底，洪水十分敬仰的越南爱国志士潘佩珠和潘周桢在中国上海被捕入狱。听到潘周桢惨遭杀害的消息后，洪水十分悲愤。他抛弃了富裕安逸的家庭生活，离别了新婚不久的妻子和刚刚出世的小女儿，决心到中国去找寻胡志明。他跟随胡志明的联络员跋山涉水，闯关越险，几经辗转，终于到达了当时中国大革命的中心—广州。

洪水一到广州，胡志明就把他留在身边工作。他帮助胡志明传递消息，并做一些具体的联络工作。在法国就与胡志明十分熟悉的周恩来、李富春、蔡畅、陈延年、陈乔年等革命者也先后抵达广州。他们都注意到胡志明身边的这个英俊少年，他聪明机灵、朝气蓬勃，很讨人喜爱。他们与洪水很快就熟悉起来，并成为洪水革命的大哥和大姐。

洪水是师范毕业，在当时也算是不小的知识分子了。洪水取名比较讲究，他的名字在革命斗争中不断变化。到广州不久，洪水便取名鸿秀，因为越南贯穿南北的山脉叫长山，它的中部有一条支脉叫鸿岭，又叫鸿山。洪水取名鸿秀，意在鞭策自己成为越南无产阶级革命斗争中的俊杰。“鸿秀”在中国广东话中与“洪水”谐音。当时国民党反动派又称共产党人为洪水猛兽，他取名洪水，以表示自己同反动派针锋相对斗争的决心。

1925年11月，胡志明决定让洪水一方面帮助自己工作，一方面进入他创办的越南青年革命政治训练班正式学习。这使洪水较为全面地接受了马列主义理论，坚定了革命的信念。在训练班学习时间，洪水加入了越南青年革命同志会，成为越南早期的共产党人之一。

1924年6月16日，黄埔军校在广州成立。它是国共两党合作创办的培养革命军队骨干的军事政治学校。中国共产党的许多领导人，如周恩来、恽代英、萧楚女、陈毅、聂荣臻、叶剑英等曾在该校担任过重要任务；毛泽东、刘少奇、邓中夏、苏兆征、吴玉章等先后在黄埔军校给学员们讲过课。学校还聘请苏联顾问，讲授苏联的军事制度和理论。由于黄埔军校声望很高，中国的邻近国家，如朝鲜、越南、新加坡、缅甸等，都有许多革命青年进入黄埔军校学习。

1926年3月，由李富春、蔡畅等同志推荐，洪水进入黄埔军校第四期学习。与洪水同期的中共党员有林彪、刘志丹、王世英、郭化若、唐天际等人。

1926年3月，由李富春、蔡畅等同志推荐，洪水进入黄埔军校第四期学习。

黄埔军校学习的课程很多。学员们的学习和操练生活很严格，很紧张。天不亮就起来穿衣打绑腿，紧急集合不超过三分钟，吃饭不超过十分钟。从单兵动作到班、排、连、营的行军、宿营、战斗以及行军、宿营、战斗的联络和协同，都要进行实际操练。十八岁的洪水年轻气盛、精力充沛，再加上头脑聪明、反应快、接受能力强，很快就成为大家都喜欢的学习成绩优秀的学员。

1926年10月，黄埔四期学员毕业。毕业生大部分北上参加北伐。洪水遵胡志明的指示，继续留在黄埔军校工作。

1927年，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先后策划了上海“四一二”反革命事变、广州大屠杀和武汉“七一五”反革命事变，大肆捕杀共产党人，一些越南革命者也在其中。严酷的斗争现实使洪水越来越看清了国民党的反动面目。这年8月，他毅然退出国民党，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为了反击国民党的反动暴行，1927年12月11日，在张太雷、恽代英、聂荣臻、叶剑英等人的领导下，举行了震惊中外的广州工农兵武装起义。洪水与在黄埔军校学习和工作的三十多名越南同志一起，跟随叶剑英指挥的第二方面军第四教导团参加了起义。在起义过程中，洪水和教导团的战友们一起冒着枪林弹雨勇敢战斗、冲锋陷阵，击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表现出共产党员的革命战斗精神。

广州起义失败了，国民党反动派在广州进行了惨绝人。。。的大屠杀。洪水随聂荣臻、叶剑英等起义领导人撤到香港。为了保护革命的有生力量，聂荣臻、叶剑英同意洪水在越南青年革命同志会的安排下，暂时离开香港，到泰国去，在旅泰越侨中间从事革命活动。

1927年12月，洪水跟随叶剑英指挥的第二方面军第四教导团参加了广州起义。图为广州苏维埃政府旧址。

*周恩来提议，洪水作为“少数民族”代表参加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第二次代表大会。他被选为中央执行委员……

1927年10月，毛泽东率领秋收起义的队伍到达江西井冈山，后与朱德、陈毅率领的湘南起义队伍（即南昌起义余部）在井冈山会师，成立了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红四军）。

为了支援在井冈山坚持武装斗争的红四军，广东省委通过越南青年革命同志会通知洪水，再次到中国参加武装革命斗争。经胡志明的同意，1928年6月，洪水第二次来到中国，先是在香港海员工会从事工人运动的组织工作，接着便参加了工农红军。

1929年1月初，湘赣两省的敌人分五路进攻井冈山，并加紧对井冈山根据地实行经济封锁。毛泽东、朱德、陈毅等率领的红四军主力向赣南出击，逼近广东省东江地区。这时，红四军向广东省委提出增派军事干部的要求。时任广东省委军委书记的聂荣臻选派了洪水等人前往红四军。然而，当洪水到达东江地区时，红四军已转战到江西东部。于是，洪水留在广东东江地区，参加了红十一军，投入当地的游击战争。

在东江游击队，洪水担任了连政委，参加过许多次战斗。在战斗中，他总是身先士卒，作战勇敢，表现出领导才能。为工农红军在八乡山、大南山建立两块小苏区做出了贡献。

红四军在毛泽东、朱德的亲自领导下，三次入闽作战，与张鼎丞、邓子恢等领导的闽西地方党组织相配合， 开辟了闽西革命根据地，并将当地五个赤卫团合编为红十二军。为了加强红十二军的军事指挥力量，按照党的指示，1930年4月，洪水调到红十二军。随后红十二军编入了朱德担任总指挥、毛泽东担任政委兼前委书记的红军第一军团。从此，洪水开始了在毛泽东、朱德直接领导下的武装革命斗争生涯。

1930年8月，红一军团与红三军团在湖南浏阳会师，成立了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根据中央的指示，攻打湖南省城长沙，久战未克。时任红一方面军总前委书记的毛泽东因势利导，决定撤离长沙，与一方面军总司令朱德率部转至湘赣边界休整待机。他们采取了攻击吉安，截断赣江，阻击援敌的战略战术。打下了吉安、太和、安福、吉水等几个县。致使赣西和湘赣苏区连成一片。推动了这个地区革命斗争的发展。洪水跟随红十二军参加了长达三个月的运动战，亲身感受了毛泽东军事思想的英明伟大。此后不久，工农红军又取得了第一次反“围剿”的全面胜利。洪水在武装革命的伟大实践中，增长了知识和才干，对毛泽东的军事指挥艺术有了更深切的体会。

1932年，洪水已经成长为中国工农红军的师职领导干部。在血与火的锤炼中，他在政治、军事等方面已臻于成熟，具有丰富的理论与实践经验。正好当时中央红军决定在红都瑞金创办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急需一批有文化、有理论、有实践经验的同志到该校担任教员。中央决定抽调洪水到该校任教。同时在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担任政治教员的还有伍修权、张爱萍、罗贵波、成仿吾、李一氓等同志。

在红军学校，教员、学员没有严格的身分界限。大家同吃同住、同操练、同娱乐，共同探讨问题。教员和学员完全打成一片，亲密无间。洪水认真负责、一丝不苟的教学态度，给大家留下很深的印象。

这年年底，洪水与李伯钊、红军学校俱乐部主任赵品三等人积极努力创办了红军历史上第一个剧社—蓝衫剧社，洪水任社长，李伯钊任党支部书记。从那时一直到1934年10月红军长征前的一年多时间里，洪水用很大精力从事根据地的文化工作。他经常教大家弹琴、唱歌、跳舞，活跃根据地的文化生活。他还在瑞金中央戏校讲课，宣传马克思主义的文艺理论。他经常与钱壮飞、李伯钊、崔音波（朝鲜人）、张爱萍、蒋耀德、铁轮等编剧演戏。

当时中央苏区上演过一台有名的话剧，名为《上海的火焰》。这出戏主要反映的是1932年1月28日，上海人民与国民党十九路军一起抗击日本侵略者的动人事迹。洪水与红军学校卫生所所长蒋耀德演主角，张爱萍是导演。演出非常成功，受到红都瑞金广大军民的热烈欢迎。毛泽东、周恩来、朱德、项英等中央领导看过工农剧社的演出，对工农剧社的工作十分赞赏，称赞他们：“拿起文艺的武器同敌人作斗争。”

洪水还写过几个剧本，可惜由于长期艰苦的战争生活，没能保存下来。

由于工农剧社在中央苏区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洪水的知名度也随之大大提高。1934年1月，在红都瑞金召开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经党中央研究和提名，洪水参加了这次代表大会。

因为洪水是外国人，人们对他的代表身分产生了疑问。最后还是周恩来提出了一个绝好的办法：洪水同志以“少数民族”代表的身分参加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在下发的代表名单上洪水的名字后边有（京族）的注释。（京族--越南的主要民族，人口约占全国人口的百分之九十，主要居住在红河、湄公河两个平原和东部沿海平原地区）

在这次代表大会上，洪水被选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同朝鲜同志毕士悌一起，成为中央苏区红农民主政府中仅有的两名外籍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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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当面顶撞张国焘，洪水被打成“国际间谍”。在朱德、刘伯承的保护下，他才幸免于难。他曾三次爬雪山过草地，第三次是单枪匹马向延安进发的……

1933年9月至1934年夏，中央苏区红军第五次反“围剿”作战，由于中共中央领导人博古（秦邦宪）和共产国际派来的军事顾问李德（德国共产党员）先是实行冒险主义的进攻战略，后又实行保守主义的防御战略，致使红军屡战失利，苏区日益缩小。10月初，国民党向中央苏区的中心区域进攻并迅速占领了兴国、宁都、石城一线。红军的机动余地更加缩小，在苏区打破国民党军的“围剿”已无可能，于是被迫退出苏区，进行战略转移。在此期间 ，洪水被“左”倾机会主义领导人打成“高级特务”，并被开除了党籍。

1934年10月，红军开始长征。洪水所在的中央军事政治学校被编入中央干部团。在朱德、刘伯承的关心和保护下，他被编进直属队，负责直属队在长征途中的宣传和鼓动工作。洪水早在1932年已经是工农红军的师职领导干部，对于他的降职使用，他并没有灰心沮丧，依然坚决跟着党走，坚决跟着中央红军北上抗日。

中央干部团随中央红军从江西出发转战湖南、广西、突破了敌人四道封锁线。1935年1月，抢渡乌江夺下了遵义城。在这里，中央政治局召开了具有伟大历史意义的遵义会议，确立了毛泽东在全党的领导地位。在遵义，经中央纵队党委批准，撤销了对洪水的处分，并恢复了他的党籍。遵义会议像一盏明灯，照亮了洪水的心。从此，他更加斗志昂扬，革命信念更加坚定。

遵义会议后，毛泽东亲自领导红一方面军四渡赤水，围贵阳，逼昆明，展开大踏步前进、大踏步后退的运动战，牵着敌人的鼻子走，摆脱了敌人的围追堵截。四渡赤水期间，中央干部团直接参加了两场恶战。干部战士个个奋勇向前打得十分勇猛顽强。洪水作战勇敢，受到刘伯承的表扬。中央干部团又在刘伯承的亲自指挥下巧取金沙江的绞平渡，保证中央红军安全渡过金沙江。接着他们又冲锋陷阵强渡大渡河，连续翻越了终年积雪的夹金山等四座大雪山，到达四川懋功，与红四方面军会师。

红一、四方面军会师后，中央决定红军左右两路北上，毛泽东、周恩来、叶剑英、徐向前率领红一、四方面军的一部为右路军，朱德、张国焘、刘伯承率领的另一部为左路军。 洪水跟随朱德、刘伯承到左路军工作。

8月上旬，由朱德、刘伯承率领的左路军一部，按照中央的决定，从马尔康的卓克基出发，向在阿坝的左路军另一部会合，然后过草地，与从毛尔盖过草地的右路军会师。

这片大草地纵横六百里左右，杳无人烟，禽兽罕见，只有一望无际的野草和一片片沼泽，只要陷入泥潭，就会越陷越深，直到被淹没。这里昼夜温差很大，8月的草地不是下雨，就是雾气弥漫，走不了多远，浑身就会被泥水打湿，夜晚被高原的寒风一锤，冻得全身发抖。在这样艰苦恶劣的环境中，洪水始终保持旺盛的革命精神。他和战友们互相关心、互相帮助， 每天只吃几把干炒青稞麦，主要靠吃野菜和草根，走出了茫茫的大草地。

在路军到达噶曲河边的日干乔，在即将过河的关键时刻，张国焘借口噶曲河长水、日干乔没有路，反对继续北上，要率部南下。洪水坚决支持朱德、刘伯承的正确主张，坚决支持党中央北上抗日的正确路线，并与张国焘面对面地争论起来。结果张国焘大发雷霆，把洪水打成“国际间谍”，再次开除了他的党籍，妄图阴谋杀害他。在朱德、刘伯承的保护下，他才幸免于难。

9月下旬，左路军正式从阿坝南下，向天全、卢山一带进军。洪水跟随朱德、刘伯承以及左路军的广大指战员第二次过草地，爬雪山，又经历了一次磨难。左路军在南下的过程中，虽然也打了不少胜仗，但在敌强我弱的形势下，在国民党军队的围追堵截和张国焘的错误指挥下，左路军遭到很大挫折。

洪水所在的部队被敌人打散，为寻找部队，他孤身一人继续北上。他化装成当地老百姓，第三次爬雪山过草地，单枪匹马向延安进发。他望着天上的北斗星判断自己的方位。他想，只要还剩下一口气就要北上，找到毛泽东领导的中央红军。一路上，他放羊，放骆驼，讨吃要饭，终于一个人走到了延安。

当洪水身穿又脏又破的藏袍、骨瘦如柴、蓬头垢面地出现在同志们面前时，大家都认不出他来了。同志们都为洪水不屈不挠的革命精神所感动。

洪水到达延安时，已经是1936年初。洪水三过雪山草地，历尽千难万险。他成为跟随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自始至终走完二万五千里长征的四个外国人中的一个。

洪水到达延安后，党中央再次撤销了对他的处分，恢复了他的党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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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的坎坷经历强烈地震撼了我的心，我不无感慨地对他说：

“洪水同志，你这前半生受尽了各种打击、经历了那么多艰险，这种苦难不是一般人所受得了的。你能活下来真是奇迹，太不容易了！”

听了我的赞扬，洪水的眼睛里流露出坚韧的神色：

“这就是革命。如果一个人决心参加革命，就必须经受得住各种磨难和打击，包括被自己的同志误解，否则怎么能成为一个真正的革命者呢？”

我默默点了点头，同时由衷地称赞他说：

“洪水同志，你是一个越南人，到中国来参加革命，应该说是一个真正的国际主义战士。”

洪水微微一笑，他从胸前的内衣兜里掏出了一本发黄的小册子，向我介绍说，这是一本法文版的《共产党宣言》，是马克思、恩格斯合著的世界无产阶级革命最伟大的纲领性文献。

我好奇地接过这本已经摸得很旧的小册子，册子里的法文字我一个也不认识，只看见其中许多段落的文字下面用红铅笔划着杠杠，标了许多圈圈点点。

洪水先用法语念了几句，然后又翻译成中文：

工人没有祖国……至少是各文明国家的联合行动，是无产阶级获得解放的首要条件之一。

洪水告诉我，在《共产党宣言》的结尾，革命导师马克思和恩格斯发出了时代的最强音。他们号召：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我出神地望着洪水，认真地倾听着他的解释：

“世界人民的革命斗争是互相关联的，一个国家的革命要取得胜利，需要国际上的革命者互相帮助、互相支持。我来中国参加革命，是学习中国革命的经验，为越南革命积累力量。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也支持和影响着越南人民的革命斗争……”

洪水显得有些激动，声调也越来越高。

我明白了，洪水之所以在生命的历程中百折不挠、勇往直前，原来在他心中有一盏放之四海的明灯。这盏灯同样照亮了我的心。

*在红军大学，洪水受到毛泽东、朱德等中央领导同志的关爱……

1936年6月1日，中国工农红军大学正式开学了，毛泽东任政委，林彪任校长，罗瑞卿任教育长。红大下设三个科，第一科主要是军师两级干部，陈光任科长，罗荣桓任政委。学员有林彪、罗荣桓、罗瑞卿、刘亚楼、陈光、张爱萍、彭雪枫、杨成武、谭政、王平、耿飚、莫文骅等四十人。洪水和朝鲜的武亭两位外国同志也在其中。林彪、罗荣桓、罗瑞卿、刘亚楼、陈光、莫文骅等既是学员也是红大的领导干部。

红大一开始设在陕北瓦窑堡，陕甘宁革命政府也在这里。6月底，国民党军突然袭击了瓦窑堡，红大随陕甘宁政府转移到保安县。

红大校舍在保安县城东南的一个半山坡上。这里有几十眼无人居住的石窑洞。学员们不论职位高低，一起投入建校劳动，清理环境，打扫窑洞。他们用石块垒窑洞门，找来旧木料做门框，用茅草编成厚厚的草门帘。那些小一点的窑洞用来作卧室，一间最大的石洞作教室。这间石洞原来是个羊圈，洪水和同学们一起先把羊粪、杂草清除掉，打扫干净，又在石壁上凿出一块大石板作黑板，课桌、课椅也是石头砌成的。

红大迁到保安不久，毛泽东便来学校讲课。学员们在教室门口用树枝扎了个牌坊，上面写着“主席您好”四个大字。一天上午，毛泽东、张闻天、博古（秦邦宪）、徐特立等来到红大。毛泽东向学员们一一介绍了随来的人员，然后说：

“前个时期的革命形势不好，弄得我们两只脚一走就是二万五千里。我们红军曾经有几十万，现在只剩两三万。要不是刘志丹给我们安排这么一个好地方，我们还不知道到哪里去呢。”

接着他又讲了当前的形式，讲了为什么将反蒋抗日的口号改变为逼蒋抗日。他说：

“对蒋介石，就要前面拉着，后面推着，不行就抬着他走抗日的路。如果他硬是不走，就只有当汉奸，卖国贼，遗臭万年。对此，他也是要考虑考虑的。”

最后，毛泽东又讲了学习的必要性。

洪水认真地听，仔细地记，生怕漏掉毛泽东讲的哪一句话。他被毛泽东幽默深刻的分析所打动，不时发出会心的微笑。

课后，毛泽东参观了学员的宿舍，他看到学生们用石头做成的一件件用具，诙谐地说：

“你们过着石器时代的生活，学着当代最先进的科学—马克思列宁主义。你们是‘元始天尊’的弟子，在洞中修炼。什么时候下山呢？天下大乱你们就下山！”

毛泽东鼓励学员们安心学习，迎接和促进抗日民族革命高潮的到来。

当毛泽东走进洪水住的窑洞时，他开玩笑地说：

“小洪，你这个南蛮子，对北方的生活习惯吗？”

洪水笑着答道：“报告主席，一切都习惯。”

对于毛泽东对自己的关心，洪水十分感动。

后来，毛泽东又到红大一科讲了几次课。讲课的内容便是后来的《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一书。来红大讲课的还有张闻天、凯丰、博古、杨尚昆、李维汉、徐特立等。

洪水和所有学员一样十分珍惜宝贵的时光，一方面认真阅读学习材料和讲义，一方面联系自己十多年的政治、军事斗争的经验教训，认真清理思想，搞好总结。在研讨会上，洪水总是积极发言。白天的时间不够，夜晚，他们点上土产蜡烛照样读书。那时的讲义印在用过的废纸背面，有时还是红纸、绿纸，印得常常不清楚。学员们坐在石凳上，伏首石桌，照样读得津津有味。

中央对红大一科学员的生活很关心，要求每周能让学员们吃到一头猪或一只羊。罗荣桓政委组织学员到几十里外的农村集市去买猪买羊。洪水总是自告奋勇前去。他和其他学员一起赶回十多头猪十几只羊。过去，学员们吃的是小米饭、土豆、萝卜、白菜和干豆角，现在增加了猪肉、羊肉，大家都很高兴。

红大一科的学员们当时都是年轻人，洪水也只有二十八岁。为了丰富学员们的课余生活，罗荣桓亲自组织开展篮球活动。没有球架，他们埋下四根柱子，钉上几块木板；没有球筐，他们找来两个桶箍，固定在木板上。他们还自己动手，平整出一块球场。罗荣桓叫人找来一个羊皮缝制的土篮球，没有气筒，学员们就用嘴把它吹鼓。篮球活动就这样开展起来了。另外，他们还组织课外演戏，洪水都是其中的积极分子。

1936年10月7日，红一、二、四方面军在甘肃会宁会师。11月底，朱德、刘伯承、贺龙、关向应等来到保安。红大的学员们和当地老百姓一起敲锣打鼓吹唢呐，夹道欢迎。洪水和学员们一起到朱德的窑洞去问候，窑洞被挤得水泄不通。朱德看到比他先期到达延安的洪水，高兴地说：

“小洪，百丈战役后，听说你们的队伍被打散了，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你，想不到你比我早到延安了。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洪水笑着对自己的老首长说：“我现在能在红大学习就是后福。”

这以后，朱总司令休息时经常到红大来打篮球。他一般打前锋。他时而当球员，时而当裁判。如果碰到康克清大姐也在场上比赛，而且和朱总司令各在一方，就有好球看了。

每当篮球传到朱老总手中，只要康大姐玩一个小小的“伎俩”—大喊一声“老总！”朱老总就会立刻把球传给康大姐，引起全场一阵哄笑。洪水也是篮球场上的积极分子。他经常和朱总司令在一起打球，他们的友谊更加深厚了。

这年12月12日发生了西安事变。红大学员反映十分强烈。洪水生性好激动，这时也是慷慨激昂。大家都要求杀掉蒋介石。过了两天，在一次保安召开的大会上，毛泽东讲话说：

“现在已经把蒋介石抓起来了，大家看怎么办？”

毛泽东的话音刚落，洪水和大家就激动地喊起来：

“杀掉他！”

毛泽东说：“我知道你们会这样回答。杀掉他很容易，有一把刀，一下子就杀了。可是脑袋只有一个，杀了就安不上了。人总是要死的，有老死的，病死的，坐着死的，躺着死的。蒋介石也是要死的。但是中央主张现在不叫他的脑袋搬家，因为杀了他，就没有戏唱了。这对抗日是不利的。何况杀了他还会有蒋介石第二，蒋介石第三。中央也不主张把他关起来，而是主张把他放了。过去诸葛亮对孟获还七擒七纵，对蒋介石为什么不能一擒一纵呢？”

毛泽东既深刻又通俗的讲话，使洪水豁然开朗，心服口服。经过七个月的紧张学习，1937年1月，洪水于红军大学毕业。这时红军大学改名为抗日军政大学，新学员被遍为抗大二期。洪水在抗大二期又学习了一段时间，然后被分配到工农军总政治部民运部工作。

*在山西五台，因为捅了阎锡山的“马蜂窝”，洪水第三次被开除党籍……

洪水被调离东冶镇的原因，我是后来才听说的。

洪水在晋东北工作时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山西的“土皇帝”阎锡山的老家—五台县河边村，就在洪水工作的四区。阎锡山的父亲、岳丈、内弟等亲属和亲信有钱有枪，有权有势，在当地影响很大。动委会提出“有钱出钱，有枪出枪，有人出人，有知识出知识，团结一致，抗日救国”的号召，可阎锡山的那些亲属、亲信只是空喊抗日，实际上不出钱，不出枪，不出人，不出力，还对八路军的工作百般刁难。当地的一些群众害怕阎长官，不敢听八路军的话，使发动群众的工作受阻。

四区的抗日积极分子对这股顽固势力十分不满，便来到阎锡山的家里挖出枪支、布匹，令其承担了“合理负担”的款项，给当地群众很大鼓舞。

洪水按照八路军民运部“要运用阎锡山提倡的‘合理负担’的口号，使之变成真正的合理负担”的指示，支持了群众的行动，给群众撑了腰。但这件事捅了阎锡山的“马蜂窝”。

阎锡山给他亲自任命的山西第一行政区公署主任兼五台县县长宋劭文（实际上是中共地下党员）发去电报。他大发雷霆，说是他在五台县河边村的家被八路军抄了。让宋劭文赶紧去调查处理。阎锡山以破坏统一战线为理由，向八路军提出抗议。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那里。聂司令员很生气，他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他把洪水叫到晋察冀军区司令部，狠狠地批评了一通。一个早年跟随他的爱将在根据地刚刚建立的节骨眼儿上捅了漏子，怎能不让聂司令员生气呢？

其实，聂荣臻司令员对洪水一直关怀备至，每当革命的紧急关头，他都想到这个越南人，并且委以重任。

洪水在晋察冀抗日根据地

大革命时期，洪水曾跟随聂荣臻、叶剑英等领导同志参加过广州起义。广州起义失败后，他又随聂荣臻、叶剑英退到香港。从那时起，洪水就与聂荣臻建立起非常深厚的友谊。

1928年初夏，正当井冈山斗争处于最严酷的时期，为了支援在井冈山坚持武装斗争的红四军，时任广东省委军委书记的聂荣臻通过越南青年革命同志会通知洪水，希望他再次到中国参加武装革命斗争。

洪水来到香港。在聂荣臻的住所，他们长时间地热烈交谈。聂荣臻先是把洪水安排在香港海员工会从事工人运动的组织工作，接着就把他派到工农红军。

1929年初，当毛泽东、朱德率领的红四军向广东省委提出增派军事干部的要求时，又是聂荣臻选派了洪水等人前往红四军。

1934年1月，洪水和聂荣臻在红都瑞金召开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重逢了，他们同时被选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看到洪水经过几年武装斗争的锻炼已经成长为工农红军的师职领导干部，聂荣臻真是由衷地高兴。

看着聂司令员气呼呼的样子，洪水一声不吭。他知道阎锡山的电报有意夸大其词。虽然问题出在群众身上，但毕竟事情发生在自己领导的四区，为了保护四区革命群众的抗日积极性，他主动承担了全部责任。

尽管晋东北特委支持洪水，肯定了他的工作成绩。但是晋察冀军区领导为了团结阎锡山抗战，决定给予洪水开除党籍的处分，撤销了他四区动委会主任的职务，并让他在晋察冀军区政治部主办的《抗敌报》上作了检讨。洪水被调回特委工作。

洪水从未向我提起过他被开除党籍这件事。真没想到，他在短训班情绪激昂、滔滔不绝地讲课时，身上正背着处分呢！他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情绪，始终以饱满的革命热情投身于中国人民的抗战事业。聂荣臻司令员贺晋察冀军区的领导对于干部既严格又爱护。1938年初，洪水被调到抗日军政干校时，军区组织部就撤销了对他的处分。

聂荣臻司令员把洪水叫到晋察冀军区司令部，狠狠地批评了一通。图为位于五台县的晋察冀军区司令部旧址。

洪水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生经历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为了革命，他不畏艰苦、不怕困难、不怕打击、不怕掉脑袋，始终保持旺盛的革命精神，可以说，他是一个彻底的革命者。洪水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愈发高大起来。可是，在我心里 还有一个扣没有解开。

在短训班即将结束的时候，我忍不住问洪水：

“洪水同志，你离开祖国十几年了，难道你就不想念新婚的妻子和幼小的女儿吗？”

听了这话，洪水脸上的表情暗淡了，他又给我讲述了离别家乡的经历。

年轻气盛的洪水从巴黎回到河内，他再也无法忍受保大王朝的反动封建统治。1924年，当他听说胡志明已经到了中国，蓬蓬勃勃的中国大革命使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情。到中国去找胡志明—投身革命，已经成了洪水不可改变的意志。

在越南参加革命也是要杀头的，还要株连九族。洪水离开家乡前，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为了不影响家人，他演出了一场自编的“闹剧”

临行前的那天晚上，洪水有意多喝了点酒，装得醉醺醺的。他来到岳父的竹楼前，岳父正抱着洪水刚过半岁的小女儿在竹楼中戏耍。他二话没说就朝着岳父家破口大骂，接着就是一阵“酒疯”砸烂了岳父家的门窗。从这天夜里洪水就不见了，邻居们都以为他和家人吵翻后偷偷地跑掉了。但谁都没有料到这是洪水演出的“闹剧”。岳父的家庭没有受到任何牵连。年轻的妻子等候他多年，仍不见音信，于是改嫁离开了武家。

当我听说洪水现在还是孤身一人，真有些懊悔，为什么要向他提出这样的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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